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 發表時間： 2025-08-08 15:18
□王云
這個夏天熱得出奇。或許因為閏六月，顯得格外漫長。
那晚，窗外隱約傳來沙沙雨聲，心生歡喜。早上醒來，一片清涼。撐起傘，走進宛若江南的細雨中。漫不經心打量著周圍，滿是夏天的樣子。
一
一家院子的黑色鐵門上，自然舒展地相互依偎著大片絲瓜秧。黃燦燦的花朵吸飽了水分，在帶著雨露的綠葉映襯下閃閃發光。三只成熟的絲瓜隨意地從鐵門上垂下來，大大方方地彎曲著身體，十分自洽。
一大簇凌霄花在拐角院落的竹籬笆架上開得火紅而熱烈。圓錐形的花序正朝向天空，像極了一個個快樂的小喇叭。我最早認識凌霄花是十年前在尼泊爾，喜歡極了它的昂揚向上。而凌霄花是本土花卉，早期的名字叫“苕”或“陵苕”，形容美麗的女子。《史記·趙世家》記載，以胡服騎射、銳意改革聞名的趙武靈王曾鼓琴而歌：美人熒熒兮，顏若苕之榮。不經意低頭，門口一側花盆里，一株辣椒已經成熟，帶著紅彤彤的歡喜。
拐了彎，這家的柵欄上爬滿了綠茵茵的苦瓜藤。在黃色花朵后面，藏著一只只巴掌大的苦瓜，渾身布滿了凸起的小山尖。
去年，爹在老院種了各種蔬菜，其中有十來棵苦瓜。日日精心照料，苦瓜生長旺盛。入了六月，苦瓜大豐收，自家根本吃不完，歡喜之余，爹就時不時地送給左鄰右舍。我收到一個大紙箱，里面裝著脆生生的苦瓜和綠皮上裹著白霜的絲瓜，新鮮之極。當天，這些蔬菜就上了餐桌。清炒的苦瓜隱隱帶著一絲甜味，蒜香絲瓜沒有一點兒土腥氣。和爹視頻通話，夸獎一番。爹樂得合不攏嘴，說：“過幾天再給你們捎去一箱。”這邊趕緊制止，這一時半會兒哪里吃得完嘛。爹說：“可以送給鄰居們嘗鮮啊！”自打娘走了，爹有段時間一直無精打采，整日就那么躺著，讓人揪心。此刻，看著古稀之年的爹從悲傷中走出來，精神百倍的樣子，我們笑著應允。這一季，爹種的苦瓜又豐收了。
二
這家小院種著兩株高大植物，靠近柵欄的是一大叢忍冬，院子里則是一株紫薇。
忍冬正盛開著，密密的綠葉襯托著團團黃白相間的花朵，花瓣呈垂須狀。因為忍冬花初開時為白色，兩三天后轉為黃色，新舊花朵交錯，所以又叫金銀花。忍冬不僅模樣好看，香味也持久，有“中藥中的青霉素”之譽。
院子里的紫薇也競相開放著，粉紅色的小花朵一團團、一簇簇地緊緊擁抱在一起，墨綠色的葉片幾乎被花叢掩沒。在古代，紫薇花也象征官職。《新唐書·百官志二》記載，開元元年將中書省改稱為紫薇省，中書令稱為紫微令。民間素有“門前種株紫薇花，家中富貴又榮華”的美好習俗，看出這是一戶講究的人家。
南宋詩人范成大亦有“忍冬清馥薔薇釅，薰滿千村萬落香”的詩句，恰似眼前的詩意與生機。
又一座小院，一朵開得飽滿的紅色薔薇正從柵欄里探出頭來，仿佛在跟路過的行人打招呼，情不自禁地舉起手機記錄下一朵花的獨自芬芳。
一路走著，看著，欣賞著。你看，一戶人家的花椒樹幾乎占了整個院子，一團團花椒的小果實已經泛著古銅色的光澤；主人精心打理的小院門前，花磚小徑兩側遍開著山桃草，山桃草花莖細長，頂端粉白相間的小花朵，隨意地朝著各自喜歡的方向舒展開來，一派慵懶閑適的模樣；眼前這家的石榴樹，青色的石榴果皮已經微微透出紅暈；相鄰的一個院子里，一株五彩蘇格外醒目，鋸齒狀邊緣是深綠色暈染著深紫色，向中間漸變為濃烈的粉紅色；羽毛球場的邊上，一個小院黑灰色的鐵皮院門和圍墻有一米多高，紅色的對聯和福字依然紅得鮮艷，很有格調。
三
忽然一大片濃郁的綠色跳出來，這是我熟悉的中醫姐家。那棵碩大的無花果樹上，密密麻麻結滿了鴿子蛋大小的無花果，正是青綠色的模樣。這棵樹打理得很好，每年，無花果紅得發紫的時候，姐總記得送我品嘗。那年，我還專門寫過《一棵幸福的無花果樹》。目光穿過無花果樹后的柵欄，里面便是中醫姐為人把脈的玻璃房，用古樸的竹簾圍著。
中醫姐比我大一歲，沉穩大方，氣質優雅。幾年前一次散步偶然遇到，不記得是誰先打了招呼，倆人一見如故。從穿衣聊到喝茶，從瑜伽聊到養生，約著看電影，約著看展，友情日漸深厚。后來看到總有人去找她把脈，我好奇。原來中醫姐早年生意做到很大，卻攢下不少病痛，她果斷地選擇了回歸生活，醫身心，亦助鄰里。
走在步道上，道路略低的一側積著一層淺淺的水，密密的雨滴落下，水面泛起一圈圈細細的漣漪，隱約還能看到近旁樓房的倒影，那個瞬間猶如一幅意境深遠的油畫。立秋了，難得這么用心地在小區里散步，眼前的一切無非是平凡的、日常的人間煙火氣，內心卻不由涌出無法言說的溫情與感動。
時間就這樣流淌，院子里的花和樹，自然且美好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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